一夜之間,劉迪便從胡潤2011年山東地區排名53位的富豪淪為階下囚,對于這個年僅35歲的財富新貴而言,一切來得都如此突然。
劉迪究竟何許人也?在齊能化工的幾大業務聚集地,曾多次參加齊能化工股東大會的投資者說,劉迪早年留學德國,并有在外企任職8年的經歷,具有豐富的企業管理經驗。也有人稱,劉迪品性仗義,言而有信,為朋友甘愿兩肋插刀,尤其在青島、淄博不乏一群肝膽相照的政商高朋。
但是,關于劉迪的褒獎之詞絕大部分都停留在了齊能化工東窗事發之前,在這枚波及人數上萬人、牽扯資金數十億的炸彈瞬間引爆時,劉迪的形象也變得更具多元化。
“劉迪還是不及他父親穩重,在公司管理,以及用人方面存在一些問題。”聊城一名熟悉劉氏父子的商界人士對本報記者說。
即便如此,被卷入案件中的各方利益體仍然對齊能化工寄予最后希望。
“大家希望風浪過后齊能化工還能再運營下去,到目前為止,至少沒有人恨劉迪,他并非拿著投資人的錢跑了,而是拿去投資,他是個講信用的人。”曾與劉迪羈押一室后被保釋的一名齊能化工內部人士對本報記者說。
聊城一名接近東昌府公安分局的知情人士向本報記者透露,劉迪被捕后,曾與該局經偵大隊相關負責人協商,試圖將所有責任一己承擔,釋放其他涉案人員,但雙方溝通未果。
“劉迪想盡快出來,安撫在外的投資者,他非常清楚如果他不出面,外面的投資人會有什么反應。”上述人士說。
本報記者調查獲悉,聊城市公安局東昌府分局對核心人物劉迪等人的抓捕僅是齊能化工這家民營企業崩塌的導火索之一,其瞬間崩盤的原因依然能從企業內部運作找到根源。
“有傳言說造成齊能化工資金鏈斷裂的直接原因是聊城分公司總經理高士海私自截留了一大筆錢,并未上繳給總公司。”聊城分公司人士說。
齊能化工總公司與分公司之間的管理脫節還僅僅是劉氏家族轟然倒塌的冰山一角。對比案發前后,齊能化工的高管去留也充滿了神秘。
正如劉潮山在世時,穩坐公司前三把交椅的前齊能化工副總經理王雪生在劉迪被抓之前突然離職,而他也正是齊能化工此前試圖借殼上市的主要運作者。
但如今,已經遠離是非的王雪生不愿再輕易露面,本報記者曾試圖通過中間人聯系王雪生本人。“我什么都不能說,我的手機都是被監控的。”中間人如此轉述王雪生的回復。
“發家史”回溯
資金匯聚使齊能化工從“煉廠+集資”模式調整為“實業+民間融資+資本市場”的多元化格局
在齊能化工未陷入非法集資漩渦之前,從表面上看,齊能化工是當地一家大型綜合性民營企業。
青島地方電視臺為其制作的宣傳片,以及其他經濟類欄目的報道中,齊能化工的業務觸角涵蓋了旗下二十三家關聯公司,“短短三年時間,成為一家擁有固定資產3億多元、年創利潤1億多元的擬上市企業,是一家能源化工產品與化工設備為一體的綜合企業,擁有燃料油年生產能力100多萬噸,同時組建具有自主經營權的100多家加油站,并在淄博、聊城等地擁有多家生產企業。”長時間里,齊能化工的名字時常占據著在當地媒體的重要位置。
數名曾前往齊能化工青島總公司現場辦理集資業務的投資人對本報記者表示,公司辦公地點租賃了所在寫字樓的四層,每層樓分工明細,無論是辦公環境及員工溝通都顯規范,而這也成為諸多投資者選擇傾囊相投的理由之一。
“辦公室5樓負責公司的資金往來,6樓負責加油站業務,上面兩層主要是行政辦公。”青島一名人士說。
2006年左右,在國家對民營資本進入石油市場的準入政策相對放開時,劉潮山借助在石化系統的人脈及經驗完成了從國企職工到石油老板的身份轉變,并完成了初步的原始積累。
2007年,待手頭項目初具規模后,齊能化工與其前身東港投資完成了股權買賣及名稱變更,同時,齊能化工吸收民間資本進行產業擴容也幾乎同步進行,并相繼在淄博、聊城、梁山等地設立了分公司或辦事處。
數位接近劉潮山的知情人士向本報記者透露,雖然此后的兩年間,齊能化工陸續在各地吸收民間資金,但所籌金額并不大,“大多人都只是投個幾萬元”,公司規模也未實現“大踏步跨越”,為分散風險,彼時,齊能化工還將部分資金投向了其他基金公司。
但轉機出現在2009年左右,劉氏父子的口碑信譽開始大范圍口耳相傳,加之旗下極具融資說服力的石化實體企業,包括青島、淄博、煙臺在內山東省多個地區的投資者隨即紛至沓來。
手持大把現金的劉潮山父子開始有了新想法,齊能化工也從此前的“煉廠+集資”發展模式演變成為“實業+民間融資+資本市場”的多元化格局。
也正是在2009至2010年間,劉潮山喊出了將打造除三大國有石油公司外,全國最大的綜合性民營石油企業的口號,并成立了青島萬家石化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萬家石化”,后成為其四家集資平臺之一),除此以外,齊能化工還對外宣布將在兩三年內控制兩家上市公司,這也正是此后齊能化工在二級市場大舉買進ST長信(600706.SH)、ST天宏(600419.SH)兩大公司數百萬股,倒逼大股東搶奪控股權的原因所在。
不僅如此,劉潮山還宣布進軍化妝品領域,旗下化妝品連鎖店品牌“繡購”專賣店很快遍布大江南北。
“相比過去三年,2010年公司的業務擴張的確十分迅猛。”齊能化工一名經理對本報記者說。而這一結果也直接歸功于數萬投資者先后奉上的數以億計的真金白銀。
匿名接受本報記者采訪的投資者接近半百,其中多數人的投資金額均在百萬左右,除此以外,近千萬者也大有人在。
“有些人一開始也只投個幾十萬,一百萬,信任關系逐漸牢靠后就再往里加錢。”一名投資五百余萬的女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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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家基金公司吸金
投資者無一能說出齊能化工各個項目的資金流向情況
從目前齊能化工的境遇來看,雖然來自外界的摧毀之力不容忽略,但這家承載著無數人財富之夢的民營企業自身的暗瘡也同樣接近化膿。
只是,讓劉迪不曾意料到的是,原本以為可以挺身過關的節口,最后一根稻草卻以如此形式突然來臨。
回溯齊能化工在山東省內,以及黑龍江、遼寧、河北等地的集資路徑不難發現,通過高額利息為誘餌的融資手段無疑給其提供了源源不斷的現金支撐。依靠這一長期的資金源,齊能化工翻轉騰挪的空間也越滾越大。以項目為基礎“集資-再投資-再集資”的擴張模式也讓其公司整體運營維持了5年之久。
但在齊能化工內部,如此反復運作的過程中,涉及到資金回籠、流向以及管理脫節的問題也日益嚴重,“骨架龐大,血肉失衡”是齊能化工后期運營現狀的真實寫照。
截至目前,眾多接受本報記者采訪的公司內部人士,以及投資者無一能說出齊能化工各個項目的資金流向情況,分布于青島以外的各個分公司的首要職能也只是吸收民間資本,并如數匯至總公司,而這似乎也是總公司與分公司之間最為直接的業務往來。
此外,齊能化工在吸收民間資金的環節中也存在諸多漏洞,絕大多數投資人的匯款方式也極不規范。
本報記者調查發現,齊能化工旗下設有四個吸收民間資金的基金公司,分別為:青島萬家石化股份有限公司、天津潤泰投資有限公司、天津鑫匯股權投資基金有限公司、青島中融合發投資有限公司。
“我們給公司打款都是打給這四家公司,具體投資公司旗下的哪個項目我們不清楚。”數名投資者對本報記者如是說道。
齊能化工內部員工則向本報記者透露,公司在收取投資人的資金,開具收據時具有隨機性,“哪個公司的公章在就蓋哪個章。”
本報記者查閱了數份齊能化工與投資人簽訂的合作協議,在乙方一欄中,以上四個公司分別出現在不同投資人的姓名之下,更為重要的是,幾乎所有協議的內容均十分簡單,除了明確投資人基本信息、投資金額、利息等幾大要害問題外,則再無更多細節條款。
而在利息派發中,四個公司也標準不一,據本報記者不完全統計,投資者根據投資時間周期,其利息也有1%-9%不等。“一般都是存的時間越長,利息越高,不一定的。”
事實上,集資流程的混亂還僅僅是齊能化工內部眾多亂象中的冰山一角。除此以外,其對外招股的流程也極不規范。
本報記者了解到,齊能化工在以項目投資名義招募民間股東時,將擬發行的總股本分攤至旗下各個分公司,或辦事處,再由分公司以招商會的名義召集投資者。分公司對外則以整數開具單據。
“有些是10萬一單,有些是20萬、30萬一單。公司只認單據不認人,打個比方,如果一個股東湊不足10萬,就可以和人合伙開一單。”一名投資者向本報記者解釋道。
而對于總公司分攤給分公司或辦事處股本的比例以何為參照標準時,絕大多數投資者則毫無所知。
高管內訌
聊城分公司高管截留資金或成壓倒齊能化工資金鏈的最后一根稻草
這還只是齊能化工之亂的一面,而在硬幣的另一面,則是高管間的裙帶之亂。
如今,包括劉迪在內的多名高管,以及聊城分公司負責人高士海均羈押在案,但有關高士海的傳言卻已在上萬名投資者間流傳開來。
數名人士向本報記者透露,在2011年10月至12月間,聊城分公司共招募資金達9600萬,但高士海僅上繳總公司2000萬元,其余7600萬的去向至今成謎。“這個消息首先是聊城分公司的一名會計說的,正是因為這個漏洞,齊能化工的資金鏈才出現斷裂。”
相比私自截留資金,另一條經多位知情人士證實的消息則讓齊能化工內部高管的內斗傳言更為接近事實。
知情人士稱,高士海在聊城分公司坐穩根基后又單獨成立了一家投資公司,并利用職務之便以該公司私自吸收投資人款項,并開具該公司收款單據。但齊能化工方面只認定公司旗下四個投資公司所開之單據,這也一度讓冒名投資者深陷“左右互不認賬”的拉鋸境地。
“我的匯款單據和別人的不一樣,之前就不知道怎么辦,現在就更麻煩了。”一名將錢交予高士海的人士說。
本報記者調查得知,高士海的公司位于濟南,名為“山東森潤投資有限公司”。而對于高士海本人,在擔任齊能化工聊城分公司總經理之余,他還是聊城市第三高中的化學老師。
雖然截至目前,關于高士海是否私自截留了分公司的7600萬余款仍不得而知,但此前接近高士海的知情人士向本報記者透露,在劉迪被抓后,高士海的女兒曾前往濟南,在其父公司名下提取了上千萬元。
“高士海背后還有很多投資者,出事后大家都想先把自己的錢撈出來,高士海就必須得出面搞錢。”知情者說。
本報記者多方求證獲悉,高士海的部分直系家屬在聊城市醫療系統任職,其身后隱藏著的投資人關系也十分復雜,而在聊城的集資隊伍中,醫療系統所占份額也極為龐大。“很多人都是本人不出面,將錢交給高士海的家屬,再交給高士海,一層一層。”
與此同時,數位齊能化工內部人士向本報記者證實,在劉迪尚未被聊城市東昌府公安分局抓捕之前,劉迪與高士海的關系就已經瀕臨破裂,而這也似乎給高士海的“自立門戶”之舉提供了新的佐證。
高士海事件或許也只是齊能化工高管內訌的一個縮影。事實上,自從劉潮山去世后,劉迪對公司高層管理人員的啟用上就留下弊端。
此前全權負責齊能化工進軍資本市場的王雪生的離職原因至今鮮為人知,而其在劉迪案發前的“及時”脫身也讓諸多關聯人士平添幾分揣測。但與劉迪有過多次會面的知情人士向本報記者透露,劉迪在用人方面、及管理方面存有缺陷。
“很容易信任別人,今天重用這個,明天又會重用那個,公司內部的矛盾很大。”上述接近劉迪人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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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市未果
齊能化工旗下資產多次上市未果,加劇該公司崩盤
事實上,在劉迪被抓之前,齊能化工正經歷著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集資活動。從2011年10至12月,三個月內,齊能化工的集資總額數以億計。
“這三個月缺資金,主要是為了運作子公司單獨上市,加上買下了新的辦公場所。”齊能化工人士說。
本報記者了解到,此前齊能化工總公司的辦公地點屬于租賃,2011年上半年齊能化工斥巨資買下了位于青島中央商務區的旺角寫字樓,“花了一個多億。”
此外,借助資本市場的跳板也一直是齊能化工試圖實現關鍵一躍的環節之一,齊能化工內部人士稱,在折戟ST長信和ST天宏后,齊能化工意欲海外上市已運作日久,且僅一步之遙。
據多數投資者回憶,在2011年10月齊能化工召開的一次股東大會中,公司翻譯曾向在場股東宣讀了來自德國方面準許齊能化工上市的回函,而其計劃推向資本市場的企業則是旗下的兩大核心資產——繡購和萬家石化。
為吸收資金,在股東大會上,劉迪也向在座股東承諾,即便上市未果,對此前曾買入兩家公司原始股份的投資者實行利息翻一番獎勵。
對于為何選擇在德國上市,劉迪表示“德國市場相對穩定”“準入門檻低,難度也小”,對于普遍缺乏專業財經知識的投資者而言,這樣的愿景無疑充滿了吸引力。
但本報記者實地調查中,并未獲取任何有關繡購和萬家石化將單獨上市的書面材料,針對上市豪言,接受本報記者采訪的投資者也表示并未獲取詳細的資料說明。
“我們都聽說要在德國上市,并且與青島市政府方面成立了‘青島市私募基金’,這個基金就是為運作在德國上市成立的,由齊能化工主導。”數位投資人說,“前期負責運作的是中信萬通。”
而除了以上市之名吸納資金外,劉迪還向股民拋出了一個房地產項目,并喊出“大干三個月,每人再集180萬”的口號。集資手法也與此前的“捆綁式”如出一轍。
“這三個月總共籌集的資金超過了以往任何時候,也是齊能化工從2007年以來動作最大的一次。”數次參加劉迪主持的股東大會的人士說。“但我現在最關心的是,我個人的錢能否退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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