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理想的市場：在幫助別人中賺錢

    一家公司能否既從發展中國家的貧困人口的勞動中獲利，同時又不對其加以欺騙利用呢？

    對于帕特里克·伯恩（Patrick Byrne）而言，回答是有保留的“是”，因為伯恩相信他已經為自己的公司Overstock.com網站尋求到了一條受益的模式，同時該模式也能幫助發展中國家的工匠們與發達國家的顧客們進行溝通?？墒菍τ贛icrofin（一套小額貸款軟件程序）的創造者查克·沃特菲爾德（Chuck Waterfield）而言，回答卻是有保留的“否”，至少對于康帕圖銀行（Compartamos）來說是這樣，康帕圖是在墨西哥經營的一家知名的小額貸款金融機構。以上兩位人士都在今年的賓夕法尼亞大學小額貸款會議上做了發言。

    伯恩于2001年創立了Overstock公司的一家分公司，名為Worldstock，專門出售發展中國家的工匠們制造的手工藝品、服裝與家具。他最初創立Overstock公司時的想法就是通過發揮網絡在物流方面的專長來避開那些所謂的“批發商”（按照慣例這些“批發商”買進零售商的過量存貨而后再轉售出去），從而削減掉零售業的中間人環節。伯恩認為自己的公司能為發展中國家的工匠們提供同類服務，從而摒棄掉通常介于這些工匠與美國顧客之間的進口商與精品店。

    Overstock是一家公開上市交易的公司，雖然其經營目標在于贏利，但現實并未如其所愿。2007年，它的銷售額為7.6億美元，虧損達到 4500萬美元，但是伯恩經營的Worldstock網站剛好達到收支平衡。該公司通過營造積極的新聞輿論以及鞏固Overstock與其顧客間的聯系為母公司服務。伯恩說：“那些從我們這里購買[產品]的人都是我們最忠實的顧客。”“那些在某個店里購買了一套立體聲系統的人并不具備任何忠實度，可是如果他登錄我們的網站，了解這些產品的具體內容以及它們的制造過程及產地，那么這種人就會成為我們的最佳顧客——這不僅僅是對Worldstock而言，也是對整個互聯網而言。”

    Worldstock出售的貨物中既有秘魯制造的凳子，又不乏印尼手工精心制作的桌子擺設以及在西藏編織的地毯。伯恩指出，“人們并非出于同情才去購買這些產品。”“他們之所以買這塊地毯是因為它美觀漂亮。”當這些產品進入美國零售系統后，“最終它們就會出現在高端的精品店里進行銷售，這些店的開價是我們售價的五倍。某些強烈反對的呼聲就來自于公眾。原本他們只要付35美元便能買到一件在印尼花費了一個月時間生產出來的產品，但那件產品被帶到美國之后就要賣到150美元的價格，而我們采購該產品的進價為60或70美元，但我們的售價僅為99美元。”

    來自精品店店主們的批評并沒讓伯恩感到煩惱。實際上，與華爾街對他的責備聲相比，這些批評實在是顯得微不足道。幾年來，伯恩始終致力于打擊股市上賣空者的運動，也因此受到了猛烈的抨擊，所謂賣空者就是一些賭博某只股票必定會貶值的投資者。伯恩曾經上訴過賣空者，多年來也一直與商業傳媒爭執不休，他指責這兩個群體勾結起來，暗中逐漸損害弱勢公司的價值。（具體來說，伯恩是厭惡一種被稱作“沒有預先借貨的賣空活動”的做法，即投資者非法賣空他們并未借入的股票。伯恩的批評者們認為，這種做法并沒有伯恩聲稱的那么普遍，他所進行的這項運動只不過是為了將人們的注意力從Overstock的不佳業績上轉移開。）

    Overstock的股權結構使得伯恩能夠以非傳統的方式進行經營，并且，無論他是開辦了一家沒有利潤的附屬公司或是與投資界展開爭論，這種股權結構都能對他起到保護作用。他說：“我處在一個幸運的位置上，因為我擁有公司大約三分之一的股權，而與我同姓氏的親戚以及密友們則共同持有公司大約80％或 85%的股權。”“因此，我就不用過多地擔心股東們會起來造反了。”

    伯恩已經組織了Worldstock將工匠們的貨物有效地銷售出去，另一方面也給予了他們公平的待遇。他發現，當Worldstock與小型合作社而非個體工匠進行交易時其運營效率最高。一個單獨做生意的工匠往往不會接觸到互聯網，但Worldstock卻更傾向于通過網絡與供應商進行交流。“一個小型的合作社或許能夠購置一臺電腦，用于和我們溝通。我們發現，到目前為止最為成功的就是與那些5-25人的群體進行合作。”

    Worldstock不會與更大的群體做生意，因為那樣可能會導致最后銷售的是工廠制造出來的貨物，這就有可能破壞Worldstock的聲譽。伯恩認為，工廠比小型合作社更有可能剝削它們的工人。Worldstock還試圖限制其供應商所使用的童工數量。伯恩說道：“我們提出了一個原則，即如果一個孩子能夠上學讀書，同時每天工作又不超過兩小時，那么這種情況是被允許的。”但是該公司對阿富汗的童工卻做出了例外的規定，因為在那里實施這一項目的一位阿富汗女子指出，阿富汗的小女孩是極少有人去上學讀書的。

    伯恩指責某些人完全禁止兒童工作。他說：“認為兒童完全不該做任何工作基本上是過去150年里西方資產階級的一種觀點。”“在大部分人看來，對于人類大部分的生存方式而言，如果孩子的父親是個銀匠，那么這些小孩就要去干一些銀器制作的活兒。”

    Worldstock現在不再在阿富汗開展業務了，并非因為童工的問題，而是因為伯恩發現那里的官員們期望收到賄賂，但他卻拒絕這樣做。他嘲諷地說道：“既然阿富汗是全球最大的海洛因供應商，誰知道那些海關官員是不是也會腐化呢？”

    伯恩的旅行起初是激發了他在探索營利性企業以何種方式才能幫助發展中國家的人們這一方面的興趣。當他的旅程剛剛開始時，他還只是一名哲學家——他獲得了斯坦福大學的哲學博士學位——而并非一名商人。他也曾研究過經濟學。他的旅游經歷使他不禁開始思考和疑惑美國與西歐對于發展中國家在道德上應盡的責任和義務。[next]

    他回想道，“當時，我對于NGO[非政府組織]所在的世界有些灰心喪氣。”“我看到一些[非政府組織的]人就象統治者那樣生活。后來，我無意中遇到了某些非政府組織，它們口口聲聲說要拯救這個世界，比如說，‘讓我們拯救全世界的嬰兒，讓他們免于遭受什么什么’，我覺得這些都是廢話，這些非政府組織里廢話滿天飛。我在東南亞和中國的經歷讓我變得非常憤世嫉俗。”有個例子能夠證明這一點，那就是他得出結論：像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之類的大型非政府組織 “或許行惡多過行善。”

    后來，他便開始思考能讓西式的資本主義在非政府組織失敗的方面取得成功的方法。他延續了經濟學家穆罕默德??尤努斯（Muhammad Yunus）事業的精神，尤努斯在其出生地孟加拉國開創了向非常貧困的人提供小額貸款的金融試驗。伯恩將Worldstock視為將尤努斯的哲學與電子商務融為一體的一種嘗試。他說：“我想，我們是世界上最大的公平交易組織。”“目前我們的業務已遍及35個國家。我們打算讓產品銷售額達到五千萬美元，其中有三千萬美元已經償還給了供應商們。我們正竭盡全力讓錢款盡可能直接地到達工匠們的手上，并且盡可能減少漲價幅度。我們的具體目標就是要讓人們的收入增加到原來的三倍。”

    大量斂財的機構

    尤努斯的事業并不止給了伯恩一個人靈感，它使得小額貸款項目大量涌現，遍及了整個發展中國家，而墨西哥的一家貸款機構康帕圖銀行（Banco Compartamos）正是其中之一。它在恰帕斯州和其它一些州向極端貧困的人提供貸款，并獲得了成功。去年它通過向公眾出售股票募集到了4.5億美元，并且按照常規收取到了超過50％的高額股權收益率，而對于一家經營良好的銀行來說，20%的股權收益率就算是難能可貴了。

    康帕圖在業績上取得的驚人數字引發了爭議，批評人士紛紛抗議它收取的利率過高——通常是100％左右——而它的核心應該是一家非營利性機構。該銀行創立時是一家慈善機構，可在2000年卻變成了一家營利性企業。甚至連尤努斯也把它挑出來作為批評的對象，指責它掠奪貧窮的顧客。

    沃特菲爾德在此次會議上引領了一場關于康帕圖的個案討論，他的言辭雖然不那么尖銳，但暗示說他至少贊同懷疑人士的某些觀點。例如，他指出，墨西哥的沃爾瑪銀行對于貸款所收取的費用通常都低于康帕圖。沃特菲爾德是一名軟件開發商，多家小額貸款機構所采用的一款知名的貸款程序就是由他編寫的。“康帕圖是第一批使用我的軟件的組織之一。”他補充說，尚未有人指責康帕圖從事非法運營，它目前是世界上最大的小額貸款機構之一，這也表明了它的顧客中有許多人并不反對它的做法。

    但是，同時他也指出，按照發達國家的標準，所有的小額金融貸款都顯得很昂貴，其利率甚至遠遠超過了信用卡的利率。“對于小額金融機構來說，沒有一個統一的利率標準。利率需要依據該機構所在國、服務種類及貸款金額而有所不同。”一些國家的運營風險高于其它一些國家，而有時很小一筆貸款的實施與管理成本與大筆款項相同，所以貸款者對于前者必須收取更高的利率以抵償成本。他強調說，“利率是變化的，但成本卻是固定的。”

    但即便是這樣，沃特菲爾德依然在懷疑康帕圖是否在利用了那些無法了解信貸及其利率與政策信息的人。與其它小額金融企業相比，該銀行似乎有大量斂財之嫌。他說：“其它機構對于類似貸款數額所收取的費用要低于康帕圖，而這其中的差額便是康帕圖所贏得的利潤。”“這樣做并未違法，因為市場承受了他們的費用。”

    從理論上說，康帕圖的顧客可以將它的利率和服務與其競爭對手加以比較，如果覺得自己受了騙便可以改向其它機構貸款。但是沃特菲爾德告誡說，發達國家的“買方小心原則”在世界上最貧困的地區可能并不起作用。“許多國家并沒有誠實借貸法。我們已經讓公眾成為了這個行業的后盾，這一點我們做得很好，可我們在促進有利于顧客的政策以及透明性方面卻無所作為。”

    他特別提到，康帕圖的借款人即便是想收集與康帕圖的競爭對手有關的貸款信息也難以做到。“那些市場位于鄉下，相互間又隔得很遠，因此那些[借款人]根本不可能了解其它貸款機構的情況。”他補充說，該行業里極少會有人“是反對盈利的，”“可是多少利潤才是可被接受的呢？你所需要考慮的問題就是財富轉移的程度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