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銷女王何躍蘭折“翅”記

　　5月17日,“蝴蝶夫人”何躍蘭以非法經營罪被批捕。

　　何躍蘭,湖南人,通過拉人頭、高額返利等方式開展網絡傳銷,發展會員6萬余人,遍及全國29個省市,涉案金額3.35億元。郴州警方稱此案為“2009年傳銷第一大案”。

　　何躍蘭和其他傳銷人員不同的是,她曾是一名下崗再就業的“典范”,《焦點訪談》于2002年以自強公民為主題,報道了她的創業經歷。

　　自強不息和“傳銷梟首”,兩種看似全然不同的人格形象匯集在何躍蘭一人身上,使得這樁傳銷大案愈發耐人尋味。

　　何躍蘭的父親何才高家里還放著一本法國蝴蝶夫人國際化妝品集團公司的宣傳冊。這是何躍蘭幾個月前從廣州公司總部寄來的。上面有何躍蘭和很多人的合影,冊子注明這些人分別是全國工商聯、全國婦聯、原國家工商局的領導。冊子上還說,該公司為“世界500強企業”,何躍蘭為公司的大中華區總裁。

　　4月10日凌晨,何躍蘭和公司副總裁等19人被抓。湖南郴州警方發布消息,稱該組織涉嫌傳銷。

　　“再就業”模范

　　在“蝴蝶夫人”公司的宣傳冊上,何躍蘭被描述成一個女強者。下崗后,自強自立,再創業,其人其事在《焦點訪談》上做過專題報道。

　　何才高說,何躍蘭確實從小好強,為人正直,當時她不愿意接受媒體采訪。

　　1997年,在郴州汽修廠當廠醫的何躍蘭下崗。31歲的她于次日上街找工作。在離家不遠的一服裝市場,看見有店面急轉。

　　而在此前何躍蘭從未接觸過服裝。她在電視節目中說,當時她都不知道去廣州該坐哪趟車,也不知道廣州批發市場在哪兒。她就跟著那些拎袋子的、有服裝拖車的人走。下崗后第5天,何躍蘭的小店開業,當天營業收入500多元。隨后小店生意日益紅火。

　　到了1998年,何躍蘭想要改變,想重回汽修廠做醫生。至于為何改變,不同媒體采訪何躍蘭后給出了不同的說法。

　　《焦點訪談》報道,當時何躍蘭遇到一汽修廠同事。該同事的3歲兒子因發燒未及時就診,落下殘疾。該同事說,要是何躍蘭還是廠醫就不會這樣。何躍蘭聽后覺得難過,便想再做廠醫。

　　湖南有媒體報道說,當時汽修廠一值班老師傅突發急癥、休克,無計可施之下,有人想起何躍蘭。何躍蘭趕到后醫治,使其轉危為安。她知道只要自己晚到10分鐘,老師傅就沒救了。隨后她決心重建醫務室。

　　何躍蘭被抓后,有自稱與何躍蘭同在一汽修廠的網友給出另一種說法。其發帖稱,何回廠辦醫務室只是看上了原來廠里的那個執照,因為那時診所執照很難辦。1998年,何躍蘭出資,承包了汽修廠醫務室。醫務室屬于自負盈虧,除了廠內職工外,也接待附近群眾,并按規定收費。

　　2002年2月22日,《焦點訪談》對何躍蘭進行報道的當晚,郴州原市委書記李大倫去何躍蘭家,看望其家人。此后,郴州街頭打出了“向何躍蘭學習”的橫幅?！度嗣袢請蟆?、《湖南日報》等媒體也都開始關注何躍蘭。

　　引資修橋,政商間游走

　　父親何才高一直不希望女兒過于出名,他說:“人怕出名,豬怕壯。”一位接觸過何躍蘭的人士認為,何與其父親的名利觀不同。他說,何成名后,逢人便提及《焦點訪談》的報道。

　　在郴州衛校讀書時,何躍蘭就愛好寫詩。成名后,何躍蘭想辦公司,出詩刊。通過郴州市文聯張懷勛幫助,何躍蘭獲準在市文聯下屬的文化事業發展總公司下開設分公司。

　　2002年,何躍蘭開始投身于《五嶺詩刊》的編輯發行工作。汽修廠醫務室則交由父親何才高打理?！段鍘X詩刊》的辦公地點位于國慶南路2號中興大廈八A棟的一套間,何躍蘭對外稱是“零租金租用”。辦公設備也由一家單位贊助。

　　張懷勛也接到了何躍蘭要其加入公司的邀請。張懷勛曾對媒體說,在他還沒答應加入何的公司時,何已為其準備好了辦公桌。張懷勛承認,何躍蘭的口才非常好。

　　《五嶺詩刊》如期出版。當時,被稱為官場詩人、書法家的郴州原市委書記李大倫的詩文手稿也常發于此刊。李大倫后因涉嫌受賄1434萬,另有不明來源贓款共計1767萬,于2008年11月20日,被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

　　除了出詩刊,何躍蘭的公司還從事文化藝術策劃、人才培訓、資料編輯、文化藝術信息服務、企業策劃等經營項目。但項目效益不佳,公司很快難以為繼。隨后,時任郴州市文化事業發展總公司總經理的李治平,邀請何躍蘭擔任執行總經理一職。

　　在總公司任職期間,何躍蘭又贏得了一次亮相于公眾面前的機會。郴州有一架東街橋,在1999年被洪水沖毀,因缺乏資金遲遲未能修復。何躍蘭通過一名在郴州經商的浙江老板牽線,引來資金修橋。同時,她還成為該工程的施工負責人。

　　在東街橋竣工典禮上,郴州電視臺進行報道。何躍蘭拿著稿紙在話筒前講話。時任副市長的雷淵利參加剪彩。雷淵利后因涉嫌受賄、貪污,涉及住房公積金批條達5000萬元,于2006年9月被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

　　何才高對于女兒參與這個工程一直很擔心。他說,何躍蘭告訴他郴州文化總公司領導愛賭博,公司欠債厲害。何才高勸女兒工程完工后辭職,并擔心工程質量出現問題,反復叮嚀要保質保量。

　　涉足商海

　　東街橋完工后沒多久,何躍蘭辭職了。何的一位同事接受媒體采訪時稱,何躍蘭通過投資東街橋結識浙江老板,他們答應到郴州投資收購某破產企業的房產。

　　后來何躍蘭將該處房產裝修成一座茶樓。

　　何躍雄,何躍蘭的大哥。他在受訪時說,那茶樓是他們兄妹投資200多萬開的。茶樓裝飾得古色古香,華貴典雅,興旺了一段時間后,很快變得難以為繼。何躍蘭的丈夫劉志鵬目前已取保候審。他說何的茶樓他只去過兩次,“她嫌我幫不上忙,我也不過問她的事。”

　　除了茶樓,辭職后的何躍蘭還擁有商貿公司、一家超市,同時還在北湖區華塘鎮收購了一家水電站。

　　父親何才高說,華塘鎮的水電站是他貸款200萬元修建的,算是留給子女的一點遺產。三個子女各占1/3的股份。

　　陶醉“成功學”

　　在何躍蘭下海經商的那段日子,郴州街頭流行起一門“成功學”的講授活動,其要義是“迅速成功”。

　　何躍蘭開始經營美容院,發展連鎖經營,成為“羅蘭·青黛”湖南總代理。大哥何躍雄說,美容院經營并不成功,賠了不少錢。2006年9月26日,何躍蘭以“羅蘭·青黛”湖南總代理的身份,參加在廣州舉行的“美博會”。

　　“在廣州美博會上,何躍蘭認識了一些境外傳銷人員,這些人員把一套所謂的法國‘蝴蝶夫人’傳銷方案灌輸給何躍蘭”參與偵查案件的郴州市公安局經偵支隊副支隊長陳峰曾對媒體說。

　　根據警方的調查,何躍蘭認識了境外傳銷人員中一名叫“陳博士”的。在“蝴蝶夫人”公司其后的宣傳中,陳博士成了公司“商務部的王部長”。

　　大哥何躍雄支持何躍蘭的想法。隨后,何躍蘭賣掉了其在郴州的美容院。

　　自封蝴蝶夫人

　　2007年7月17日,何躍蘭的“廣州市博蘭化妝品有限公司”在當地工商局登記注冊。

　　這家看似樸實無華的公司,對外宣傳時,則散發著炫目的光彩。

　　何躍蘭稱,她取得“法國蝴蝶夫人國家化妝品有限公司”國內總代理資格。

　　在公司宣傳冊上說,這家“法國蝴蝶夫人公司”成立于1928年,是世界500強企業,公司背后還有一名拿破侖皇宮頂級御用調香師“安德莉·普特蘭”。她在觀看《蝴蝶夫人》歌劇后,獲得靈感,發明香水和一系列世界頂尖級化妝品。宣傳冊上還稱,當時有126個企業代表參加“大中華區總裁”職位爭奪,包括最具競爭力的還有“香港美容皇后彭玉蓮”和“資生堂中國總代理”,然而最終何躍蘭勝出。何躍蘭的身份也就變成“法國蝴蝶夫人大中華區總裁”。[page]

　　記者調查后發現,所謂的“法國蝴蝶夫人國家化妝品有限公司”是何躍蘭于2006年11月在香港自己注冊的。

　　何躍蘭成為“蝴蝶夫人”總裁后,在自己右肩文了一只蝴蝶,并拍照宣傳廣為傳播。宣傳冊上,她被寫成“被國家領導人欽點的‘十佳公民’”。記者了解到,“十佳公民”只是當時《焦點訪談》策劃系列報道時所使用的策劃名稱。

　　記者就此詢問了何的大哥何躍雄,何躍雄承認,這樣的宣傳確實有。隨后,何躍蘭贊助出席了一系列的商業活動,獲得了“公益形象大使”、2006年度“中國美妝業企業CEO卓越貢獻金獎”等一系列“榮譽”。除了完成對“公司”、“產品”和“總裁”的包裝,在“蝴蝶夫人”的宣傳中,“愛心”被提到極高地位。

　　100萬元只為打個擦邊球

　　在相關人員的幫助下,何躍蘭為公司完成了一套“完美”的制度設計。何躍蘭曾對外宣稱,這套制度設計就花了100萬元。首先,人們要購買7000元、3500元和2100元不等的產品,成為金卡、銀卡和銅卡不同級別的會員。會員再向外宣傳60個人,若其中有2人購買產品,可獲得他們消費金額的5.7%作為獎勵。這被公司稱為“消費提成獎”。而且下線所發展會員,上線也能再次獲得5.7%的消費提成。一個金卡會員若能再發展2個金卡會員,他此前支付的7000元,就能全額返還。

　　“消費提成獎”采用日結周發的形式。為了防止因支出過高而造成崩盤,公司還對各會員的每日消費提成做了限定。

　　“蝴蝶夫人”為自己的模式找到的名稱是“復合式電子商務”,既通過美容院連鎖加盟,又有人員進行無店鋪銷售,還有網絡銷售。

　　何躍雄說,他也曾經擔心“蝴蝶夫人”是不是傳銷,他反復問過幾次。何躍蘭答復說,不是。何躍蘭還告訴何躍雄,“蝴蝶夫人”已經獲得了商務部頒發的“電子商務牌照”。但誰都沒見過這個牌照,有據可查的是,“蝴蝶夫人”向會員提供的僅僅是一張打印了網站IP備案的信息。

　　在“非法經營罪”名下折“翅”

　　高額回報,成為“蝴蝶夫人”迅速擴張的法寶。在不到兩年的時間里,“蝴蝶夫人”會員迅速擴張到29個省市。

　　2008年,開始有媒體質疑“蝴蝶夫人”的傳銷性質。9月11日,《分銷時代》雜志刊發了調查報道,揭露“蝴蝶夫人”騙局。今年1月16日,青海的《西寧晚報》報道:發現大量聾啞人從事“蝴蝶夫人”,涉嫌傳銷,被西寧市工商局城中工商分局處理。3月24日,浙江《杭州日報》和《永康日報》同時爆出,當地聾啞人從事“蝴蝶夫人”涉嫌傳銷被處理消息。何躍雄說,何躍蘭公司前期的幾個高管利用“蝴蝶夫人”搞傳銷,被何躍蘭開除了。其后,“蝴蝶夫人”便被大量舉報,他懷疑是其高管所為。

　　今年3月12日,何躍雄說,何躍蘭已意識到危機,她組織“蝴蝶夫人”高層開會,討論轉型。4月10日,何躍蘭被警方控制。5月19日,郴州市檢察院對何躍蘭等9人以非法經營罪批捕,另有15人取保候審、監視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