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計師自白:問題IPO項目無一撤回 游戲規則根本沒變

“我們部門負責的8個項目中，近半身負‘硬傷’，我們曾徹夜開會，糾結是否要替發行人‘賭一把’。”3月末，兩個月前曾向本報爆料的會計師楊林(化名)再次表示，“但現在這幾家發行人沒一家撤回材料，都已報會。”(詳見2月1日《IPO核查風暴下會計師的自白：一個項目需走訪140家企業》)。

IPO財務自查大限已至。最新數據顯示，今年以來IPO撤單企業總數只有48家，相對此前業界普遍預計本月底將發生的200家企業撤單潮相去甚遠，而多達841家企業的“堰塞湖”，似無疏浚的跡象。

問題項目無一撤回

“現在會計師們已馬不停蹄地奔赴公司開展年審工作。”

楊林所在部門的8個項目中，3家早早知難而退;還有2家公司擁有國企背景，輕舟已過萬重山。

“剩下幾個項目都有業績下滑問題，且財務問題不小，理應撤掉材料，但是在發行人的堅持和中介機構的協助下，這幾個項目都已上報材料，無一撤回。”

“為解決業績下滑，有的企業直接抹掉管理費用，發行人和實際控制人想法補上;還有的企業被查出與隱性關聯人進行了交易。”楊林表示，“更過分的便是打票據貼現的主意，出票人和被背書人都是發行人，銀行為賺貼現息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三個月來的財務自查雷霆萬鈞，企業的問題暴露無遺，除部分企業現金交易過多，事實上已不存在券商和會計師沒有掌握的情況。

“這次財務自查的起因，在于擬上市企業2011年將下一年的利潤提前確認太多，所以證監會要求交真底。”楊林表示，“我們這主動撤的企業，純粹是因為2011年調賬調得騎虎難下，把2012年的利潤透支太多。這種寅吃卯糧的做法，本該把2013年的利潤也提前確認，但因為突如其來的財務自查而流產，最后生生因達不到硬性條件所以才撤材料。”

“主動撤材料還相對體面，因為沒人承認在自查中查出了問題，只是因為滿足不了指標所以主動撤回。就我們部門來講，財務自查風暴根本就沒有查出任何結果。”楊林遺憾地表示。

“本質上講，企業撤材料和鋌而走險(不撤)在財務狀況上沒有差別，只不過后者選擇了財務造假。”

內審故態復萌

“如果沒有自查風暴，所里其實沒‘大事’。”楊林表示，“‘大事’指的就是質控部門和業務部門間需反復博弈的、風險較大的項目。”

以楊林所在事務所為例，作為業內排名前列的國內大所，有近十個審計部門，每個部門由一名合伙人負責，負責復核的質控部同樣是由一名合伙人把控。

“合伙人之間是平級的，平常項目出了問題都是由合伙人私下溝通，評估風險后敲定，一般很難出現無法通融的問題。”楊林表示，“自查運動后，所有項目的風險水漲船高，所里才成立專門委員會集體決策。”

但是，“風暴即將結束的預期下，舊的一套做法已經強勢回歸。”

楊林所在部門的項目中，個別項目直到3月第一周還沒有履行自查程序，三方中介機構一直在開會商量評估風險，游走在撤回材料的邊界上。直到確定風向，才用半個月趕制自查報告。

楊林表示，“券商最后集中提交材料，與其說是串通一氣，不如說是害怕‘槍打出頭鳥’，求自保拖到最后一刻。”

但短短一個月，風向便發生逆轉。

楊林所在部門還有一家未報會的擬上市企業決定推遲遞交材料。他們已仿財務自查程序，決定4月15日提交材料。

業內有一種說法，3月31日到4月15日，是很多首次申報企業的“良辰吉日”，其預期在于搶第二批審查的好位置，所謂“先到先審”。這和3月31日前盡量拖后申報的邏輯恰恰相反。

“業界認為3月31日是個分界點，之前是暴風驟雨，之后將恢復田園牧歌。”

無論是規避“槍打出頭鳥”的風險，還是搶先預定第二批的好位置，動機都是在陰晴不定的政策前投機。

貓鼠游戲何時了

“因萬福生科財務造假即將遭到處罰的中磊會計師事務所，據傳已和大信所合并，這件事在業界震動很大。”楊林表示，“之前鵬城所搶在罰單下達前并入國富浩華已傳為業界笑談，這次梅開二度金蟬脫殼，視監管為無物。”

“財政部要求各會計師事務所轉為特殊普通合伙制后，會計師事務所的組織結構已變得極為松散，合伙人帶著項目和人馬‘打游擊’已成常態。不考慮會計師事務所的組織結構進行的處罰，如‘吊銷證券服務業務許可’，往往落得拳打棉花的結局。”

“即使吊銷證券服務許可，事務所的牌子砸掉，但其他合伙人仍可換塊牌子轉戰它所。他們的行徑并不見得比涉案人更清白。”楊林表示，“另一方面，利益格局決定中介機構和發行人往往會沆瀣一氣，鋌而走險。”

“說到底，中介機構還是賺發行人的錢。”楊林表示，“一些擬上市企業就算造假未能上市，無非少了圈錢機會，而對發行人的處罰措施較弱。所以我們即使有打算勸退的心，發行人也難以接受。”

“對券商的罰款力度及其項目一旦上市取得的巨大收益相比，又是微不足道，違規成本太低。”楊林表示，“鋌而走險也是券商領頭，畢竟他們是第一責任人。”

“當前對于財務自查的審核有兩種猜測。”楊林笑稱，“一是證監會打算重點處理一批污點券商;二是重點檢查一些現金交易較多的企業。”

“無論哪個領域的嚴打，都是雷聲大、雨點小，最后‘抓倒霉’。這樣的做法在特定時刻能取到立竿見影的效果，但長期看，游戲規則并未根本改變。財務核查已被部分中介機構認為是一次運動。”楊林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