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密船業危機后首例并購案

　　文｜本刊記者 舒琛

　　投資者對飄搖的造船業仍在遲疑觀望時，浙江舟山金海灣船業有限公司卻在今年7月獲得了海航集團旗下公司的32億現金加51艘訂單的投資。作為金融危機后行業內第一例并購案，其交易曲折如何？這家造船廠是怎樣在僅僅四年時間便坐上民營船企的頭把交椅？投資者或許能從中探尋到某些行業投資法寶。

　　需要引資解困

　　從舟山本島往北至小長涂島，約有五十分鐘的船程。船未靠岸，便能遠遠望見岸邊一個龐大的造船廠內運轉的吊機、錯落的廠區，及一棟20多層的頗具商業氣息的寫字樓。與這邊景象遙相輝映的是，小島東側碼頭?？康陌唏g漁船、綿延的島丘，以及日落匆匆歸家的島民們。

　　“長涂的經濟本來是比較落后的，島上沒什么產業，島民多以捕魚為生。金海灣(浙江舟山金海灣船業有限公司)來后，兩三年間我們的生活變化很大。有去金海灣船廠上班的，有的則在船廠附近開起飯館的，所以我們都盼著船廠能越來越好?！币晃煌膷u民對本刊記者如此描述道，據他們的說法，金海灣位于島西南畔的岸線，名曰仙草潭，原先土地面積很小，大多都是金海灣后來自己開山填海形成的，三年時間的創業將一個不起眼的漁村，變成了一座為外人津津樂道的船城。據浙江省港航局提供的數據，自金海灣造船項目落戶長涂島后，長涂鎮的流動人口凈增了7000人左右，2008年該鎮水路進出口流量達到近50萬人次，比2006年凈增了約20萬人次，為了提高島上車客的集散能力，政府還花一年多時間建造了大浦口客運中心?！爱斎?，我們受惠的遠不止這些?！鄙鲜鰨u民感嘆。

　　“但去年底開始，好像廠里的情況就不是太好，聽說不少工人的工資都從月初拖到了月末，也有被裁掉的?！鄙鲜鰨u民說道，“現在好了，老板好像又拉了新股東進來合股，架子本來就搭好的，錢理順了，后面的事也好辦多了?！?/p>

　　2005年，金海灣現任董事長黃善年，在上海地產業獲得充裕資金后，看準了造船業的機會，回到家鄉創辦了這個造船廠，由原先的房地產基建開發企業上海舟基集團有限公司全資所有。2008年，黃善年憑借24.8億元的資產列福布斯中國富豪榜第144位。老板的魄力和獨特的眼光，使得這家企業在一開始大規模投建，便曾引得市場的高度關注，更有“可能會改變中國造船行業格局”之說?！霸陂_始的時候，有些國有企業也對我們進行過封鎖之類的?！苯鸷硤绦卸麻L兼總裁李國峰對本刊記者說。

　　現在長涂島上的金海灣分南、北兩個生產區，2005年10月，南區先開始建設，2007年7月，廠區邊施工邊投入了生產，2008年9月，北區部分工程建設完工后也逐步投入了生產。根據當地政府的建設工程統計記錄，到2008年6月，金海灣建設工程已累計完成投資31.8億元。

　　“到去年年底，南區這邊幾個已經建好了，北區那幾個還在建。但是，建好的部分，有些效能的發揮需要各項設備的完整均衡，這個目前還沒有完全達到。比如，切割的產能已經具備了，但部件跟不上也不行，部件做好了，分段跟不上也不行，要有攤架、要有位置、要有勞務隊，需要整個的系統支持?！崩顕逭f。這意味著大規模產能的發揮，有賴于后續資金的持續投入，一旦資金鏈緊張，整個生產經營都可能會功虧一簣。

　　然而金融危機的爆發，使得原本能持續的資金運轉陷入困境?！敖鹑谖C沒有來的時候，資金方面還是可以的，因為船的訂單源源不斷，預付款也比較多，而且銀行對造船業很支持。但是后來危機爆發后，訂單少了，到今年2、3月份，現金流開始緊張。一方面當時廠里的基本建設還沒有完全搞完，需要資金投入，另一方面很多設備又要去訂貨，所以資金比較緊張?！崩顕逖a充道，“之所以來潛在訂單少，我們也沒接單的原因在于：危機對下游的支付能力和人們對船市的信心還是產生了比較大的影響，處觀望狀態的很多；作為我們來講，也不想接單，因為現在的價格很低，這樣對前面的訂單會有沖擊，在高點處下單的客戶肯定會有想法。打個比方，原先17.6萬噸散貨船可以達到9600萬、9700萬美金，但現在已經跌至了6400萬、6500萬美金，跌去了三分之一。當然，從生產成本來看，現在鋼管的原材料價格低了，設備的成本也低了。但是總體上，利潤仍然是早期較高，大約能達到20%左右，而現在的凈利潤僅為10%?！薄皯c幸的是，船東棄船的情況在我們這還不多。48艘船中有2艘出現撤單的跡象，目前正在談。對方是希臘船東，對現期的船市有一些擔心，而自身的融資也出現了困難。當時的首付款比例是20%，約定開工、落塢、出塢、交船再分別按節點付款，現在2艘船都還沒開始造。比較理想的一種處理方案是：我們給他們返還預付款15%-18%的金額，余下預付款作為賠償扣下?！崩顕逭f。

　　“到目前，公司投入建設總額是75億元，除去有些基本建設的結算還沒有搞好，大概有四五個億的尾款沒有支付，這樣已經投入的資金達到了70億左右。我們自有資金有23億，其余的都是靠銀行借款和外來的投資，所以當時大概有十幾個億資金的缺口?！崩顕暹M一步解釋。

　　據一位消息人士對本刊記者的說法：“由于攤子鋪得比較大，年初廠里的資金鏈斷了，有幾個工程，因為支付不了進度款，停工了半個多月，同時廠里也取消了許多上游配套設備生產商的配件訂單?！倍硪晃恢槿耸恳蚕蛴浾咄嘎?，由于資金受困，今年上半年金海灣的生產進程并沒有達到預期目標。

　　“實際上，造船和搞房地產有很多類似的地方。一個是投資要看地，對造船來說就是岸線資源，特別是前幾年行情好的時候，幾乎都是只要拿到地就能賺錢；另一個都屬于資金密集型行業，生產開發商都是通過少有的自有資金加上大量的銀行貸款，進行資金運作，都需要大規模的資金支持，但是一旦出現房子賣不出去、船接不到訂單的情況，資金鏈斷裂后，后果都是災難性的?！敝凵疆數氐囊晃淮瑬|對本刊記者說。

　　并購曲折

　　2009年6月，金海灣與海航集團下屬的大新華物流控股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大新華物流)簽訂合作協議，大新華物流以32億元的現金獲得金海灣50%的股權，同時作為條件，大新華物流將向金海灣提供51艘船舶訂單。作為金融危機后船舶行業的首例并購案例，金海灣的魅力再次引起了市場關注。

　　“一開始是30條船的訂單，后來又追加了21條，只是對外沒有披露。船型主要是17.6萬噸的散貨輪，占到了一半以上，還有7.96萬噸的散貨輪和32萬噸的油輪?！崩顕逭f道，“這51條船的款項也是分期支付，按一般的五個節點走?！边@意味著，在與大新華物流達成協議之后，除32億元的現金之外，金海灣還能獲得51艘船訂單20%的預付款項?，F時17.6萬噸散貨輪的價格約為6500美元，假使按照每艘船6000萬美元全概略估計，該筆預付款項的金額可以高達40億元人民幣。

　　“對于金海灣來說，64億元的現金估值是比較低的，按照它現有70多億元的建設投入，而且這些大多都是固定資產投入，硬件價值不菲，而且在產能釋放以后，這些資金投入的回報都是成倍放大的，每年的利潤回報就會很高?！币晃粯I內人士對本刊記者說道，“主要是他們正處在資金危機中，給了投資者一個抄底的機會?！倍晃煌袆t對本刊記者如此評價該筆并購：“這是一個比較穩妥的方案，找一家國有背景的企業作為下游支撐，在大環境不好的情況下可以緩解資金壓力也便于實現轉型，從這個角度來講，老板的眼光和謀略還是很令人佩服的。但從經營上來講，這么一結合，利潤肯定也沒以前那么高了?！?/p>

　　據消息人士對本刊記者透露，當時想要參與金海灣股權收購的還有中船集團，“中船集團的出價不低，但是作為民營船企，金海灣起步初期也受到一些國有大船廠的壓制，黃老板也是要爭口氣，不愿和國有大船廠聯姻，后來選了家下游單位?！?/p>

　　“2007年我們就有過融資的想法，但那時資金需求沒有現在強烈?！崩顕逭f，“確實有不少投資方來看過，也不乏國有的同行。之所以最終選擇了海航，不單單是資金，關鍵還有訂單。金融危機的形勢下能接到新訂單是比較少的，在金融危機前我們的訂單數是48艘，生產日程排到了2011年，加上這51艘訂單，就可以生產到2013年了。這也是一種雙贏的合作，從大新華的角度來說，他們要打造海陸空一體化物流，作為下游來說，有我們船廠作為支撐，造船速度就會快，質量把握較好，成本也低。比如有些建船師也能少派一點，因為是自己的船廠，質量都能保證?！?/p>

　　據公開資料顯示，大新華物流在今年3月才正式掛牌成立，由國內第四大航空集團海航集團經過近兩年的籌備組建，在成立之初，曾被外界譽為“標志著國內首家真正意義上的海、陸、空一體化綜合物流企業正式誕生”。目前大新華物流旗下已擁有5家海運公司、1家航空貨運公司、1家地面物流公司、1家碼頭公司、1家置業公司和1家船舶管理公司、1家船員管理公司，囊括了海運、航空貨運、地面物流、碼頭等企業實體，擁有自己的船舶和飛機，未來集團旨在探索創新聯運模式，打造海陸空一體化物流體系。

　　“當然，雙方的合作也有省市政府的意見，結合考慮各類的協作關系?！崩顕逄寡?。之前大新華物流旗下的大新華輪船有限公司CEO孫澈亦曾向外界表示，在海南省政府和浙江省政府促成下，雙方達成合作。

　　重組后，金海灣更名為金海重工有限公司。據知情人士對本刊記者的說法，金海灣的7個董事席位中，海航集團方占了4個，而且海航集團在部長、總監級別的崗位也派駐了一些管理人員，原金海灣大股東舟基集團旗下的中基船廠也被作為條件資產注入金海灣?！爸亟M以后海航進來了，就做了一些資產的擴充，就把集團旗下的其他造船資產也一并納入了?！苯鸷车囊晃桓邔尤绱讼虮究浾咛峒爸谢瑥S。

　　據資料顯示，中基船廠全名浙江中基船業有限公司，位于與小長涂島一水相隔的高亭鎮江南山，建有15萬噸級和30萬噸級船塢各一座，項目用地總面積為1044畝，占用岸線2250m。2008年10月開工點火造船，先后承建了T003、J0031、J0032、J0053船舶及金海灣J0013、J0014船舶分段加工制作。另外，加工鋼板8.6萬噸、制作分段420只。

　　中基船廠的注入擴充了金海灣的產能?！爸亟M后，金海灣一共有6個船塢，船塢的大小共計有160萬噸左右，如果造船能力能夠全部發揮的話將達到600萬噸，如果單單造散貨船的話還要更高些，能達到650萬噸?！崩顕褰榻B。

　　“現在資金已經基本理順了，除投資方的資金支持外，也靠渤海銀行等幾個大的銀行支持，包括直接融資、保聯業務等多個方面?！崩顕逭f道。今年3月，金海灣先是獲得渤海銀行杭州分行首筆4.5億元的貸款，之后又與該行簽署了戰略合作協議，約定今后5年，雙方將在戰略咨詢、并購重組、供應鏈管理、買方信貸、引進戰略投資者等方面開展深層次合作，也即渤海銀行將參與金海灣原材料采購、產品銷售、資本運作等多個經營環節。

　　明年或達200億產值

　　“到明年，我們計劃產值要達到200多億元，基本上是現在百億產值的翻番?！崩顕逭f道。

　　“從國內的造船企業規模來看，金海灣已經可以位列第三，僅次于中船集團和中船重工?！睆囊粋€外行的投資者到躍居民企老大，金海灣僅僅用了四年時間，對此李國峰認為，“其實企業創辦到現在遭遇過不少困境，有企業性質決定的同行競爭壓力，有金融危機的考驗?，F在回想起來，之所以能夠成功主要歸結于兩方面，一個是抓住了前兩年行業那一波的發展機遇。那時候整個船市處于高點，訂單和船價都很樂觀。二是管理基礎扎實，所以在資金逐步到位后，管理成效就體現出來了?！?/p>

　　“現在好多國有企業已經跟不上我們了。今年日本的三井公司負責人來參觀時，也很訝異我們一年來的巨大變化，并一直追問我是什么原因。其實我們資金問題解決后，產能提高得很快，比如原先的分段量為一百多個，現在兩邊加起來達到了六百多個。而一季度之后，隨著管理上的磨合期過去后，生產效率也逐步提高。我們現在在每個管理環節都抓得比較牢。比如目標成本管理方面，我們的水電氣等費用，據我們調查要明顯低于國內的其他幾個大的船廠。比如質量管理，從船東的評價、船級社的評定都可以反映，前段時間，一家挪威船東在船交付使用之后，特意來電對船的質量表示贊賞，而船級社方面，我們也獲得了國內目前有能力建造的最大噸位許可證。今年6月，金海灣獲得中國船級社頒發的“質量管理體系認證證書”，認定該公司可以建造和修理40萬噸級以下船舶，而該級別是中國船級社迄今為止頒發證書中的國內船舶行業最大噸級。

　　“目前相對比較薄弱的還是技術，一些日韓船廠，一般骨干技術人員就有1000多人，而我們現在只有300多人。今年我們收購了一家國外設計公司50%的股權，與韓國的另一家設計公司也簽立了戰略協作關系?！?/p>

　　“對于這種情況，和國外大型的船企尋求合作也是一種比較高效的方式?，F在韓國現代造船企業有意向和我們合作，正在談。我們也想造豪華游輪，那么大新華物流把訂單下到金海灣來，韓國那邊也參與一定股份，他們獲得勞動力資源的同時提供技術，對我們企業也有提升?！?/p>

　　“金海灣的規模已經夠了，未來三年，重點是做強做精做優。以后船廠再新批難度很大了，牌照價值很高。我們通過技術革新，提高效率，要走高端路線，像豪華游輪、海洋工程裝備等，門檻高競爭就少了，這塊的市場也就相對更可觀。而且現在金海灣已經具備了建造石油鉆井平臺、FPSO等的硬性條件?！?/p>

　　上市在即

　　從2008年初市場便傳出金海灣將借殼匯通集團(000415)上市的消息。去年7月，匯通集團停牌，稱公司控股股東正與舟基集團籌劃重大資產重組事項，隨后近五個月的時間，上市公司相繼發布了十幾個繼續停牌暨重大事項進展公告，直到11月復牌，公司稱因“重大資產重組雙方協商確定的原重組方案所依據的宏觀經濟形勢發生了重大變化，原方案已不成熟。但公司又無法在規定期限內與各方協商達成新方案，故決定中止重組事項。然而今年7月，金海灣大股東舟基集團在二級市場增持上市公司股票成為控股股東，市場的重組預期再次出現。但不隔幾天，海航集團出乎意料入股金海灣，這時舟基集團已喪失了對金海灣的絕對控制權，金海灣的上市在外界看來迷霧重重。

　　“匯通重組最終沒有通過的主要原因在于當時國家發改委的一個批文一直沒有下來，所以資產沒法注入進去?！崩顕逭f道。按照國務院批準的《產業結構調整指導目錄》，“未列入國家船舶工業中長期規劃的民用大型造船設施項目(指船塢、船臺寬度大于或等于42米，能夠建造單船10萬載重噸級及以上的船塢、船臺及配套造船設施)”屬限制類，需向當地政府主管部門申報、逐級上報至國家發改委進行審批?！安徽J可的原因在于，原先浙江省并沒有把我們這作為規劃的一部分報上去，后來省里面以為是報得上去的，但是發改委宏觀上按照船舶工業發展的整個規劃開始控制了，產能過剩什么的?！崩顕逖a充道。

　　“現在這個問題已經有了轉機，發改委在原則上已經認可我們了。今年年初，國家發改委給浙江省發改委下發了一個解決融資問題的文件，大意是請省發改委全力支持金海灣的融資工作?！崩顕逭f道。

　　“金海灣要上市是肯定的，籌備工作從去年就開始了，現在我們的管理都是按照上市公司要求來進行的，2007年到2009年公司也全部盈利，現在對于上市前的財務評估、法務準備也都差不多了?！崩顕逭f道，“但具體以何種形式現在還沒有最終確定，有多種選擇，直接上市或者借殼，也不一定會選擇匯通。預計明年年底前可能實現上市?！?/p>

　　據說，金海灣也可能借殼SST天海(600751)，其為海航集團旗下的上市公司，由大新華物流控股29.98%，該公司主要經營國內、國際船舶集裝箱運輸及相關業務，今年上半年虧損1.11億元。而據之前接近大新華物流的知情人士對外界透露的說法，在金海灣與海航集團簽訂協議之時便有約定，未來金海灣的上市將由海航集團方面主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