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D：用商業譜寫公益牧歌

　　在中國，社會企業是一個陌生的概念，但自它被提出不久，就勢如破竹，浪潮洶涌。一些政府管不到、傳統企業解決不了的問題，是否由社會企業來填補空缺，ViD所引領的這種理念，開啟了一場新的啟蒙思潮

　　文/本刊記者 高嘉亦

　　原本只是想通過直接從藏區牧民手中收購牦牛奶、牦牛絨，經過加工后把成品銷往國際市場的業務模式，從而來改善中國西部牧民的生活狀況。但是，正是這個不以利潤最大化為目標的創意，卻出其不意地構建出了一個幫扶近5000個牧民，每年營收數千萬的龐大“牦牛商業王國”。

　　締造這段瑰麗傳奇的，是兩個年僅27歲的中國女孩——蘇芷君和喬婉珊。二人都畢業于哈佛大學肯尼迪學院，是2006年哈佛大學商業計劃獎的獲得者，也是2008年由EchoingGreen(國際領先的社會企業創投基金會)遴選出的年度最佳社會企業家。2009年，蘇芷君被提名為世界經濟論壇2009年度全球青年領袖，喬婉珊也入選2009年“卡地亞女性創業家獎”亞洲區決賽。

　　在社會企業的理念中，這種創新的商業模式是一種社會問題解決方案。正是靠著這個創意在國際各項社會企業賽事上的獲獎和吸引來的投資，2006年10月，蘇芷君和喬婉珊在香港和美國創立了ventures indevelopment(以下簡稱“ViD”)。

　　起點：“伊甸園”里的乳酪王國

　　2005年，是引發蘇芷君和喬婉珊頭腦風暴的一年。當時，她們正在中國西部進行實踐調研。

　　當她們的雙腳剛剛踏上祖國西部高原的土地，便真切感受到了一種逼近生存底限的落后和原始：很多地區的牧民年平均收入只有2000元左右，不少牧民家里甚至還沒有通電?！澳芊癫捎谩鐣髽I’的模式，為中國西部貧困地區的發展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貢獻”，這個想法迅速在兩個女孩心里生根發芽。

　　位于“人間伊甸園”香格里拉的偏遠山區浪都村，成為了她們將想法付諸行動的突破口。

　　浪都村是云南省迪慶州50多個特困村之一，村民收入百分之八十都依賴于牦牛產品。交通不便捷，信息交換也不通暢，使得唯一的生財之道也變成了一件極為艱難的事：村民先要把鮮榨的牦牛奶倒進沒有冷藏設備的大桶，然后步行七小時到達集市，這樣的辛苦跋涉換來的僅是不足10元的收入，而牛奶還往往因為變質而浪費了。

　　2004年，蘇芷君她們曾在當地牧民設立了一家乳酪廠，每年開工3個月，但由于口味、衛生標準等諸多因素制約，產品沒有市場銷路，自然也就無從提高牧民收入。

　　慘痛的前車之鑒并沒有能令蘇芷君和喬婉珊望而卻步，相反，她們更加專心地投入到緊鑼密鼓的資料搜集和實地調查之中。

　　全球1400多萬只牦牛，超過九成在青藏高原?！熬拖裨诤诎抵虚_打了一盞燈”，蘇芷君這樣形容自己當時豁然開朗的創業思路，“牦牛在高原的天然環境中成長，正好符合當下市場對天然、有機、綠色食品的需求。如果牦牛奶酪的口味為大眾接受，肯定會有極大的市場吸引力?！边@個關于奶酪的創業計劃，為她們贏得了2006年哈佛大學的商業計劃獎，而1.5萬美金的獎金也成為她們后來“將夢想照進現實”的第一筆現金投資。

　　其后不久，蘇芷君和喬婉珊便在浪都村原有奶酪廠的基礎上成立了美香乳酪廠，運營兩年之后就達到了收支平衡。

　　目前，美香乳酪廠所生產的乳酪也正以香格里拉為起點，逐步開始向上海、北京、香港等地的旅游區和高級飯店邁進。蘇芷君相信，不久的將來，牦牛乳酪不僅會在香格里拉的大地上建立強大的乳酪王國，也會在消費力較高的地區遍地開花，“這還只是一個示范，未來我們將成立更多的乳酪廠?！?/p>

　　拓展：讓牦牛絨走上時尚舞臺

　　鋒芒嶄露之后，蘇芷君和喬婉珊又將她們的商業版圖擴展到了青海。

　　早在2005年的一次調查考察中，牦牛身上的牦牛絨就已引發了兩個女孩的極大興趣，她們認為，這是一個“市場的缺口”。她們花了整整半年時間，一邊找專家鑒定牦牛絨的品質，一邊依據品質給牦牛絨定級，同時，還要分析不同品質的牦牛絨應用到編制、漂染等過程的效果差異?！瓣笈＝q產業之所以不像羊絨產業那么發達，是由于外界不了解牦牛絨。國內的廠家不善于產品拓展，只是一味滿足國外訂單的需求；而國外的設計師又不能真正了解中國的牦牛絨這種材料?！?/p>

　　所以，從牧民那里收購牦牛絨，再運到外地加工成有高附加值的紡織品、編織品進行銷售，成了兩個女孩子不謀而合的考慮。

　　2006年的秋冬，ViD旗下的Shokay(牦牛的藏語)品牌誕生，它的LOGO采用的是一頭牦牛的剪影，牛背上是中國結的圖案。

　　但是，障礙總是不期而至。從收購原料開始，牦牛絨的生意就一再陷入各種困境。

　　2007年3月，收購原材料的工作沿著青海湖開展起來?？稍趶V袤的高原上，村落都零星分布于高海拔的山頂，如何找到當地牧民收購牦牛絨，成了最大的困難。

　　蘇芷君和喬婉珊第一次收購牦牛絨時，牧民們遠遠地觀望著這些陌生的年輕人，卻沒人靠近。于是，她們先是找到當地政府，然后挨家挨戶走訪牧民家庭，向牧民們講授項目的理念和運作模式。幾天后，終于有人試探性地向她們出售牦牛絨，這時，蘇芷君又告訴他應該把柔軟的細牦牛絨分梳出來。原本每斤5元的這袋細牦牛絨最終以近100元的“天價”被收購時，牧民們頓時沸騰了。通過這種新奇的“交易”方式，信任，也一點點地積累起來。那一次，她們總共收購到了超過一噸的牦牛絨。

　　接著是尋找紡紗廠進行清洗和紡紗，而這個過程更是艱巨。年輕的面孔總是很難獲得信任，而牦牛絨加工經驗的欠缺，也讓這項業務鮮有人問津。又是一番“走南闖北”的奔波之后，兩個女孩子才終于在內蒙和香港確定了工廠。

　　然后便是初期設計環節。起初，蘇芷君和喬婉珊采用的是“山寨”設計法，即先在時尚雜志上選中合適的款式，再交給廠家去生產，因為這樣就能省下雇傭設計師的費用。她們還在上海崇明島設立了編織合作社，組織當地的“織娘”編織圍巾、披肩、手套、童裝等。

　　當蘇芷君把成品帶回青海給牧民們看時，“他們都震驚了，不敢相信手里這么精致的小東西，竟然是用以前自己編麻繩的牛毛做出來的?！焙髞?，“山寨”設計的尷尬也迎刃而解，而解決辦法僅出于一個別出心裁的創意。

　　自Shokay創立以來，銷路的開拓一直是最難的關口。很多消費者對牦牛絨完全沒有概念，所以，市場定位顯得十分困難，這個困難在內地市場表現得尤為突出。Shokay創立的前兩年，客戶主要集中于歐美和日本，而內地的銷售直到2007年底才開始?！拔覀円膊恢?，Shokay是否能引領出一個既具異域風情又具社會責任的奢侈風尚?！碧K芷君略帶迷茫地說。

　　在上海泰康路的田子坊，Shokay開設了自己的店面。在這里，琳瑯滿目的Shokay產品能充分滿足時尚達人和家居裝飾者的多種需求。如今，這樣的店在全世界十幾個國家已經有了130多家，包括香港、東京、巴黎、紐約等等，每年營收數千萬。

　　挑戰：社企模式能否長存

　　四年前ViD創立時，曾定下目標：三年內收支平衡，乳酪和牦牛絨業務持續發展，并且達到應有的社會目標——在不破壞環保，而又可保存藏民傳統生活方式的前提下，建立牦牛副產品企業，增加牧民收入和發展機會。

　　現在看來，當初的目標已經達到。牦牛乳酪正一步步按計劃穩定發展，海外市場前景明朗。調查顯示，盡管各式特種乳酪都價格不菲，但其在美國的市場銷售額卻以每年4%的速度增長，僅2009年就達到24億美元。此外，“帶著原始氣息的摩登，永不過時的優雅”的Shokay牦牛絨產品，也已成為中國本土的奢侈品牌，并在歐美時裝展中嶄露頭角，贏得了不少知名設計師的青睞。

　　而相比可觀的經濟價值，ViD所創造的社會價值則更為巨大。

　　ViD收購牦牛奶的價格高出市價一倍多，幫助當地牧民提升收入超過50%；以高出市價五、六倍的價格收購牦牛絨，也能幫助當地牧民提高50%左右的收入；此外，ViD還在生產、加工、流通等各個環節，為牧民提供資金借貸、就業崗位、工作收入，使牧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社會尊嚴。今年，Shokay又開始推動手捻紗項目，為當地婦女在季節性工作之外，創造了進一步改善家庭經濟狀況的機會，同時，一個旨在提高當地婦女的常見病常識、提高其預防保健能力的婦女健康教育項目，也即將推行。

　　在中國，“社會企業”還只是一個很陌生的概念。但自它被提出后，便如一石激起千層浪，掀起了一波討論的熱潮：是企業還是公益組織？追求盈利還是公益行善？一些政府管不到、傳統企業解決不了的問題，是否應由社會企業來填補空缺？而這些關于“社會企業”理念的激辯，也勢必引爆一場新的啟蒙思潮。

　　作為“社會企業”先行軍的ViD，自成立之日起便遭遇了來自各方的質疑，經常被人很不客氣地質問：“你們到底是想做生意賺錢，還是想做社會公益？”對此，蘇芷君和喬婉珊表示，公益目標和商業盈利如何平衡，的確是一個難題，但并非毫無實現的可能。因為對她們來說，“最大的盈利就是讓牧民得到最大的利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