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解決長期懸置的股權問題,聯想的股權掛牌,無論是時間的拿捏,還是時機的把握,都透露出典型的柳傳志式智慧。
■文/吳曉波,財經作家,本刊特約評論員
最近,中國商業界最大的新聞是聯想控股的股權轉讓。據北京產權交易所透露,這家曾經在2008年進入《財富》全球500強的著名企業將29%股權掛牌出售,價格為27.55億元人民幣,最終,泛海集團成為唯一一家符合條件的受讓方。
這是一起典型的“柳傳志式”的轉讓。
對于65歲的柳傳志來講,聯想的產權改造是他終身最大的一件事情,而且必須在未來的五年內徹底解決它。而聯想的產權改造會有很多困難,第一,規模太大,出讓價格的高低,非常容易引起大的爭議。第二,進來的民營資本,不能干擾到現在聯想業已形成的經理人治理結構,所以時機和人選的選擇變得非常關鍵。
先說時機。聯想是一家百分百的國有企業,柳傳志一直在為聯想的股份清晰做努力。1994年2月,聯想在香港聯交所掛牌上市,柳傳志乘機提出了一個“股份制改造的方案”,按此方案的設想,聯想資產的55%歸國家所有,45%歸于員工。但是這個方案卻立即被財政部和國有資產管理局打回。柳傳志當即退而求其次,提出了紅利分配的方案:65%歸中科院,35%歸員工。在這一部分,中科院有完全的決定權,開明的院長周光召對聯想情有獨鐘,很快同意了這個方案。
在當時,聯想身陷重圍,未來混沌而黯淡,這些數字都是“紙上財富”,并無現成利益,因此,從中科院的領導到企業的員工,都沒有把它當作一回事。10年后,柳傳志說,“今天看來,我們做了一件非常重要而又聰明的事。因為當時大家分的是一張空餅,誰也不會計較,如果在今天,已經形成了一張很大的餅,再來討論方案就會困難一百倍了?!毖赞o之中,分明是百般的僥幸。
2000年,正是在這個方案基礎上,35%的分紅權又在柳傳志的努力下變成了股權,而當時正是全球網絡股破滅的一年也是聯想經營非常困難的一年。
而2009年的今天,聯想出讓29%的股權,又處在聯想經營非常困難的時刻,柳傳志在轉讓時機上的拿捏非常人可比擬。
再說人選。聯想在股權掛牌時提出的條件幾乎是專門為泛海所設計的。從戰略投資人的角度來看,泛海集團對于聯想來講是“可有可無”。所謂“可有”,是因為泛海是中國老資格的民營企業,資產規模非常大,董事長盧志強是全國工商聯的副主席,全國政協的常委,是一個根正苗紅的民營企業。所謂“可無”,泛海的產業主要是房地產業和金融業,跟聯想幾乎沒有產業銜接的可能。而從現在公布的入股協定來看,未來五年內泛海不得干預聯想現在的經營戰略。
所以,從時機和人選的選擇來講,這一次的轉讓是典型的柳式轉讓。在柳傳志的經營管理思想中,有一條很出名的表述是“看中目標拐大彎”。以今看來,在他拐過的所有大彎中,產權改造無疑是最大、也是時間最長的一個。
議論至此,其實一個問題已經逼到了喉嚨口:既然柳傳志團隊對聯想的貢獻那么大、信心那么足,既然中科院已決意把聯想的部分股份出售,為什么不直接就讓柳傳志團隊來認購呢,比如讓聯想職工持股會也參與競購,或者允許柳團隊另組投資人組合來競購呢?為什么需要到馬路上去拉一家不相干的企業進來,而且還要以如何“唯一設定”的方式售定呢?
這樣的問號,在過去十年的中國產權改革中實在是出現了無數次,健力寶的李經緯這樣問過,長虹的倪潤峰這樣問過,科龍的潘寧這樣問過,春蘭的陶建幸這樣問過,海爾的張瑞敏也這樣問過。
可惜,欄桿拍遍,竟無人應對。
柳傳志是企業界出了名的“君子”,向以儒家自詡。二十多年來,為了聯想的“產權自由”動足了腦筋,在這一過程中,他首先必須保持“回避”的姿態以自凈,同時,他卻又必須為這家公司的興衰賭上一生的心血和信用。而也許,正是因為他的堅忍意識以及“拐大彎”的智慧,才讓聯想能一次次的成為“僥幸”的特例。
中國企業家的這種生存狀態也許只有用元曲里的那句哀嘆詞來形容——真正是“天可憐見也”?!?/p>
相關閱讀